一
偶然看到一个新闻,是关于琼瑶近期的动态。
她耗时七年完成的长篇小说《梅花英雄梦》,简体中文版于今年7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。这是一部以古代为背景的架空小说,讲述了20年前安南王府惨遭灭门后,幸存的新生儿长大后的故事。
而琼瑶在前言中明确表示,这是她最后一部长篇小说,她将不再写长篇小说了。
此外,琼瑶还计划将她居住了30多年的“可园”改建成电梯住宅大楼,还计划在中国现代文学馆举办文学回顾展,展出她的手稿和不同语言的译本,其中大部分是首次展出。该展览将从今年9月26日持续到11月3日,琼瑶为此展览特别撰写了序言。
琼瑶今年已经86岁了,继续活跃在她喜欢的领域里,依然活得如此有声有色,有模有样,真的是精彩了一辈子啊。
忽然就很感慨,这个写了无数惊天动地恋情的女人,恰恰最不是“恋爱脑”,她的内里柔韧而强悍,和她笔下塑造的很多娇弱依附楚楚可怜的形象截然相反,活得自由而强大。
她自身的情感故事也很戏剧化,不亚于任何一部她笔下的言情小说。
二
那一年,琼瑶的丈夫平鑫涛的前妻林婉珍出版自传《往事浮光》,其中有四分之一的内容涉及琼瑶,详细记录了琼瑶和自己丈夫的情感纠葛,且有这样一段话:“有时候看到其他人写到关于我的事情,明明同一件事情,却跟我的所见所闻差异甚大。我想,也是时候可以来谈谈我的版本了……”
前妻自剖式的自传,带着几分悲壮感,在中国人传统的道德伦理层面,更容易引起同情和共鸣。
此前,林婉珍除了顶着一个平鑫涛前妻的暗淡光环,几乎没有露面过。但第一眼看到林婉珍照片的时候我就被震惊了,那么清雅美丽端庄,就像琼瑶笔下的女主一样,事实也确实如此,美丽的她出生于福建一个富有家庭。17岁来到台湾,19岁与平鑫涛相识,当时的林婉珍是公认的美女,平鑫涛发誓一定要追到她。
后来平鑫涛创立的皇冠杂志,也是林婉珍的父母拿钱资助的。
俗套的故事就这样发生了:贤妻林婉珍一心扶持丈夫,身兼客服、财务、跑腿多重角色,她会讲国语、上海话、台语和日语,根据客户的不同切换到不同的语言,以此来拉近和客户的距离。
生活方面,因为平鑫涛喜欢吃腌笋鲜,而当时他们所住的南港买不到竹笋和火腿,她需要坐单程50分钟的公交去台北买,买好后回家炖3个小时给丈夫吃。
当时皇冠签下了一些作家,为了加深联络,有时这些作家想要吃某样菜,也是由林婉珍来负责烧。
注意,琼瑶就是这时候以作家的身份出现在他家的。林婉珍完全没想到,她的家庭将会因此而解体。
后来的故事,大家都知道了。
三
琼瑶和林婉珍截然不同,个性不同,笔风便不同,相比起来看,便有着截然不同的个性映照。
据林婉珍叙述,平鑫涛第一次见到琼瑶,对自己形容琼瑶一脸素颜没有画眉毛,“好吓人啊!”,听到丈夫这么形容,再加上当时琼瑶有家庭,所以林婉珍丝毫没有一点戒心。
但在琼瑶的笔下恰恰相反。
《雪花飘落之前-我生命中最后的一课》中,琼瑶这样描述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,平鑫涛对她说:“第一次见到她时,天摇地动,仿佛看到了一道电光。”
后来,琼瑶和平鑫涛合作,靠着《窗外》一战成名,也因此小说备受外界压力,陷入舆论风暴,琼瑶的丈夫也因为她写的一些过于真实的爱情作品饱受压力,开始彻夜不归,夫妻感情越来越糟,最后以离婚收场。
离婚后的琼瑶听从了平鑫涛的建议,从高雄搬到了台北,在平鑫涛家的对面租了房子。
俩人从此开始了恋爱拉锯战。
“谈判离婚,竟谈了八年之久,这也算一项纪录吧!”这是琼瑶对林婉珍迟迟不肯离婚给出的评价。
因为林婉珍一直不同意离婚,琼瑶就想要离开平鑫涛。
她这样描述当时俩人的情态:“平鑫涛以死相逼,如果要分手,自己就开着车要冲到悬崖底下去。而琼瑶则哭着趴在汽车引擎盖上,表示如果平鑫涛要冲下悬崖,就先把自己压死吧。”
而如此轰轰烈烈(我年轻时就读过且感叹过)的故事,林婉珍却在《往事浮光》中贡献了另一个版本:表示当时车子里还有琼瑶的弟弟,平鑫涛怎么可能坠崖,琼瑶的弟弟肯定不会坐视不管啊。
总之,生死绝恋成了最庸常不过的版本,显得很有几分滑稽。
记得有句话说:一个作家笔下的自己大概率是经过美化的。这不奇怪,任何作家都是自恋的,女作家更甚,这是笔杆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一种明晃晃的特权,也是人性使然,很少有人能完全清醒地记录自己。
这段情感纠葛,受益最大的是平鑫涛,他在不同的时间段爱上不同的女人,赚了第一桶金,也为今后铺下了商业版图。
事实也证明,他把琼瑶纳入麾下,确实是此生最正确的一次选择,从此,皇冠杂志财源滚滚,日益盛大。
四
在前妻这本书引起的风波中,琼瑶的处理方式很有意思,她除了在脸书上用岳飞的《小重山》“白首为功名,旧山松竹老,阻归程。”表达一种情绪外,还在文末贴上了一则视频。
视频里是一位小和尚和他师父的对话:
徒弟:天长地久是多久啊?
师父:天长地久,就是从今天开始,到死亡之前。
徒弟:师父,为什么有这么多人,在爱里受伤呢?
师父:所谓爱一个人,就是给了他伤害你的权利。但世事无常,最怕付出了一切,却只换来一身伤啊。
徒弟: 师父,叶子离开树,是树对它不好吗?
师父:不是。
徒弟:那是风抢走了它?
师父:也不是。
徒弟:那它们在一起好好的,为什么要分开呢?
师父:分开只因为,它们不再合适啦。
徒弟:不再合适?那……是谁错了?
师父:离开就是离开,分手就是分手,错对没有意义。不再合适的两个人,与其耗尽对方养分一同枯萎,不如坦然聚散各自相安,一切的一切都要看缘份哪。
其实这就是琼瑶对感情的态度。我个人觉得,这是她对两人大半生感情的一种相对正确的评价,带着琼瑶风格,却也很委婉得体。
五
这场琼瑶和林婉珍及平鑫涛的儿女间的纷争之所以闹得人尽皆知,最大原因是因为平鑫涛2016年病重失智时要不要插管引起的。当时,琼瑶用一贯的琼瑶式“唯美风”描述这件事,更多的从自身感受出发,引起了大众的诸多讨论和反感,毕竟拒绝插管治疗不符合大多人对伦理方面的传统执念。最终,琼瑶妥协。
但平鑫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,琼瑶依旧在医院陪伴他,在家人都到齐后,征求了儿女们的意见,让护士停止了手中的“人工苏醒球及面罩”的挤压,随后平鑫涛的心跳归零,平静离世。
琼瑶为平鑫涛举行了花葬,并撒上了牡丹和玫瑰的花瓣,以及平鑫涛生前最喜欢的黄色小蝴蝶兰,这也是当初两人的约定。
随后,琼瑶在悼念文章中表达了对平鑫涛的深情和对这段婚姻的复杂情感,同时也提到了她与平鑫涛子女之间的争议和最终的和解。
一切平静而有序,巨额财富下,并没有任何争夺戏码传出。
我觉得,这从一个侧面显示了琼瑶的格局,也呈现了林婉珍及双方孩子们的修养。
其实,这个世界上真的不是只有爱和恨这两种情感领地,还有一个中间地段叫互不打扰。大路朝天,各走一边,不去刻意祝福,也绝不恶语相加,当初轰轰烈烈引无数喧嚣纷争的爱情传奇似乎也随之落幕,缄默在了琼瑶的心中。
总之,一切纷扰得体落幕,只有生活在继续。
六
最后,说一下我对琼瑶的看法。
我在想,爱情这回事儿,在琼瑶身上,好像从来只靠自己的信仰,与别人无关。
只要自己觉得他是爱着你的,只要你自己在这份爱情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,精神上的,物质上的,或者只要愉悦的那一刻,那就够了,压根不用让任何世人介入判断,这完全是自身领域的事儿。
所以,她写了世间所有能想到的爱情模式和痴男怨女,内心却早已百毒不侵,这未尝不是一种别样的淬炼。
琼瑶当然是爱平鑫涛的,但更爱平鑫涛给她搭建的事业平台,他俩是相互成就的作用,绝非仅仅你侬我侬,更多的是用文字构筑出来的雄厚的经济基础,这为爱情的稳固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。而琼瑶的高明之处在于,她永远用爱情的调调来诠释这一切,是用金钱把俗世里的爱情包装得最童话最唯美的女人,也是真正有能力营造世间所有浪漫的女人,包括生死。
说白了,她爱的永远是强大的自己。
我个人特别认同她在《预约自己的美好告别》里对生死以及有尊严死去持有的豁达观点。
琼瑶这辈子很厉害了。
年轻的时候,我们几乎人人读过她的小说,之后,我们的孩子们在电视里看她的小燕子,再之后,成了中年的我们依然时不时看她多年以前的作品改编的电视剧……来来回回,永远是她是她还是她,她就是一个符号,一个时代,一个传奇,一个永远躲不开的文学顶级日不落现象。
她懂得爱自己,懂得丰富自己强大自己愉悦自己,这才是一个女人的顶级魅力。
这一切的闪光点,很多时候与男人无关的。
这才是她不会衰落的真正原因。
作者:冰儿,爱红楼,爱诗词,爱简单的生活,著有全新注译版《宋词三百首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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